2012年11月2日 星期五

討海人之妻-杜李阿蟾 / 作者:杜禎如、杜瑀岑

照片提供/杜禎如


我的母親,杜李阿蟾,出生於南投草屯代代務農的淳樸家庭,年輕時曾在台中吳克修醫生外科診所任職護士,做事認真負責,因為年輕就出外賺錢,遂養成獨立堅強的個性,如何從好山好水的草屯遠嫁至以海維生的八斗子,這是一段令人好奇的故事。

心情緊張,忘憂谷印象深刻

當時爺爺想為正值適婚年齡的父親找一門婚事,便詢問友人是否有合適的對象?於是就介紹吳克修醫生診所內的護士-李阿蟾。兩方約定時間,吳醫師夫婦與母親一同前往拜訪,當時母親首次來到八斗子第一個印象是濃濃的海水味撲鼻而來,當時八斗子尚未開發,路燈稀少,一眼望過只有點點燈火顯示住家的位置,爺爺友人說:「那邊有個亮亮的路燈就是杜先生的家!」,此次的拜訪爺爺相當重視,不僅在大廳席開二大桌,更請來負責辦桌的人來烹調食物,席間有爺爺的朋友、吳醫師夫婦、父親與母親和還在學的姑姑與小叔,令母親印象深刻的是爺爺很有威嚴,大器也很有禮貌,而姑姑十分的愛撒嬌!對父親的第一印象是個臉黑黑、個子不高,可能因為爺爺的關係也覺得是個有教養、有禮貌的人,席間酒也喝不多,大家吃飯聊天甚是開心但是母親心中卻是緊張萬分心情複雜。

用餐結束後大家要父親帶母親到當時有名的景點-忘憂谷走走,差不多七、八點時二人從望幽谷山腳下走上去,爬到忘憂谷頂有一個空地,路途中只有一盞路燈,當時正值冬天光線昏暗,風又大,母親耳邊只聽見海浪和風交織而成的聲音,心裡很害怕,加上光線不足什麼也看不到,至今母親對此次的忘憂谷之行只剩下父親穿著太空衣外套的回憶!

第二次來八斗子是白天,到現今的濱海公路玩,當時濱海公路尙未開發,路沒有現在的大條,鼻頭角、福隆在當時都有九孔窟,現在已不復見了!其中講親之事曾中斷,直到爺爺往生才又提起,奶奶為此還上爺爺靈前擲筊詢問這門親事是否能成?爺爺給了一正一反的答案。

為家庭付出勞心又勞力

新婚沒多久,就搬進巷子裡一幢紅磚頭砌成的二層樓房,猶記當時剛搬入,睡覺沒有彈簧床,只有鋪被子在地上睡覺,一天夜裡母親被一條蜈蚣嚇醒,為怕孩子受傷,父親隔天就買了家中第一張彈簧床。冬天時的基隆常常一下雨就一個月以上不停,大雨小雨毛毛雨,讓從小生長在中部的母親十分不習慣,吃的方面,因為住在海邊吃魚很普遍,母親卻認為魚是不是因為在海裡抓的所以特別鹹覺得不好吃。每當下雨不停,家中牆面就會滲水,母親會用好幾條大毛巾墊在牆角下,讓流下來的水不會流到客廳來,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替換大毛巾,冬天又濕又冷時常看母親手红红地在扭乾毛巾,當時天真的我們總是說:「媽媽!我們家的牆壁在流汗耶!」母親聽了也只是微微一笑要我們小心。

民國七十年代是台灣漁業最蓬勃發展的時期,當漁船滿載回港,母親也需要加入幫忙分類魚種的工作,好拿到市場賣,剛開始母親無法辨認魚的種類,畢竟從小在農村,對於魚的種類實在不在行,幸好村裡長輩的教導,挑久了也就上手了,在當時鼎盛時期,無論是頭家或海腳仔每人的荷包都賺得飽飽的,討海人工作只有在夏天比較好,正所謂「賺半年呷半年」,因此父親不在家時母親會拿一些家庭代工回家做,一方面貼補家用一方面可以照顧孩子。

我印象最深刻有一次母親因為長時間做代工,氣味不甚好聞加上空氣不流通,母親因而昏倒在工作台,直到我們下樓查看才清醒過來,父親長年在外母親一肩擔起家中大小事,想起不知何時能歸來的丈夫心中總是擔憂,這時母親總會帶著我和妹妹到海邊或望幽谷上的碉堡看漁船出港入港,遙望遠方似乎可以慰藉母親擔憂的心情,因為父親工作母親曾勸父親轉行,但當時時機正好,加上父親從小就是這樣長大覺得並無不妥,母親轉念一想,其實看他們滿懷笑容地出海捕魚,他們也是很開心啊!就是人家說的:「快樂出航!」,也就不再堅持父親轉行了!




直到民國八十年,漁業逐漸式微,父親就把船賣了改做「西工」,就是所謂的建築工人,而母親之前因為懷孕中斷的工作也因我們漸漸長大上學才又開始外出工作。



在父親尚未把船賣掉前母親有二次坐船的經驗,一次是晚上父親心血來潮想帶我們體驗坐「ㄙㄡ仔ㄗㄢ」的樂趣,便帶我們坐上船在漁港內遊港繞一繞,天晚風涼,浪也不大,很是愜意!另一次在冬天,這次和上次的遊港大不相同,風浪大又在晚上,此行是因為要入漁會會員所以要出海報關,因而只有父親和母親前往,海浪高高低低,船身高起又落下,母親心裡害怕會翻船直喊:「嘸擱駛啊!嘸擱駛啊!」相反的父親卻一臉鎮定、習以為常的樣子,之後母親再也沒上過船了!
     
身為大家庭媳婦的母親克盡職守,與多位小叔和姑姑也相處融洽,雖然剛開始並不習慣但母親總能隨遇而安,認為只要心情愉悅不管在農村或漁村都是一樣的。父親在家時也會幫忙母親,例如:要煮飯無暇顧及孩子時,父親總會騎腳踏車帶我們四處跑, 擦地板、整理換季衣物比母親還要仔細,興致一來也會大展廚藝,母親雖然是職業婦女卻同時扮演好媳婦和母親的角色,著實不容易!



傷痛過後,努力綻放堅強

民國八十八年是痛心的一年,父親的過世帶給家中不少的衝擊,當時三妹也才三歲,母親一方面要處理後事一方面要照顧我們,心力交瘁不在話下,幸好當時母親受佛教洗禮從中獲得平靜與安撫,漸漸走出傷痛,為了我們也變得更堅強,考了好幾年的駕照一直沒真正上路過,直到父親去世,才不得不鼓起勇氣開車,家中物品損壞母親也試著修理,換燈泡、通馬桶,以往父親的工作如今都落到母親的身上了,一路走來我們點滴在心。
    
我的母親在我心中是個堅強又內心柔軟的人,遇到逆境會勇敢面對,待人和氣有禮,母親的座右銘是能做就是福,離開從小熟悉的家鄉遠嫁到海邊,做著不熟悉的事卻從不喊苦,遇到人生中最難過的事,亦能很快收拾心情振作起來,三十年的漁村生活磨練出母親樂天知命、不求回報的個性,曾有人告訴我,我的母親是個天使,是啊!他是我們三個孩子的大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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