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劫歸來的海上男兒─杜進財

文/杜禎如
照片/杜禎如

海上男兒─杜進財

   『海上男兒』這個名詞是八斗子漁民杜進財接受採訪過後特別提出的要求，他說歷經海難而大難不死的人，值得用這四個字。一個只能在字典上找到的名詞，他卻親身經歷，與天搏命的結果就是同時失去四個好夥伴，驚心動魄的三小時，他永難忘懷。

死神的邀約
    民國六十七年，那時的八斗子還是個靠海為生的小漁村，多數的年輕人跟著長輩出海捕魚，休息時間就到附近打打零工貼補家用，杜進財先生就是其中之一的普通漁村青年，卻有一件事改變了他平凡的一生
。
    十四歲就開始捕魚的他，直到結婚才「上岸」，剛結婚的他決定不再出海到附近山上作工，但朋友的邀約讓他心動不已，朋友說出海一次可以賺三、四千比起做工好賺多了！他心想作工一天才幾百元，出海一趟等於做工一星期，想想也划算！由於當時的漁業環境相當好，只要有出海幾乎都是滿載而歸，船東和船員可說是賺錢賺得笑呵呵！於是杜進財先生便跟著朋友又再次出海，沒想到這是一趟與死神交會驚心動魄的恐怖旅程。

黑暗來臨

    農曆九月二十六日，一樣是漁獲旺盛豐收的時節，八斗子漁港內漁船侍機待發，準備出海，目標漁場是過了鼻頭角的龍洞外海。一共有四艘船準備組隊出港，分別為兩艘火仔船，一艘罟母和一艘罟仔，杜進財先生負責的是放置漁獲的罟仔，相較於其他三艘馬力較小。出港前聽聞海象並不好，但是出海一趟便有千斤的收穫，於是想趁海象尚未變差前出海捕魚，出港沒多久杜進財先生的罟仔便和人差點發生擦撞，心中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北斗星在漆黑的黑夜裡閃閃發亮，似乎也在預告這次不平凡的旅程，九點多熱風不斷襲來宣告海象的改變，過了鼻頭開始下起大雨，船員們急忙戴起帽子穿上雨衣繼續奮鬥，惡劣的天氣並未放過他們，風混著大雨打擊雙眼，開始有人大喊著：「看不見前方啦！」，風浪持續加大，危險開始逼近，船身逐漸搖晃不受控制。傳長阿和嘆聲說：「幹！那ㄟ是安奈咧？」哀怨的嘆息聲充滿無奈。在無情的濤天巨浪裡顛簸搖晃的漁船撐到晚上九點多，終於抵擋不住恐怖的惡劣天候，被凶猛的幾陣巨浪打翻了整艘船。杜進財和可憐的夥伴们被大浪打入海裡，還記得自己使盡力氣蹬了三四下才冒出海面，幸運地自己還抓到船頭的橫木，其他四名夥伴雖然也游到船邊想辦法攀注船身不被大浪沖散。但是，恐懼無助的神情令人膽寒。遠方雖能看見其他船隻明亮的燈火，卻因天氣劇變船隻急忙返航而聽不見他們的呼救聲，當時也沒有對講機等通訊物品可以對外求援，求救聲持續了將近二十分鐘，杜進財和四位夥伴已精疲力盡，眼見前方海浪打上石頭激起白色巨浪，漁船已經被巨浪沖向岸邊礁石。心想再這樣下去可能會人船俱失，提議應跳船求生，其他人的聲音聽來皆充滿恐懼及悲慘，這時他心裡早已有了赴死的準備。

 
     五個人脫掉與依減輕重量，跳船之後在海中和濤大浪搏鬥，孤立無援隨著大海起浮漂流的驚恐下，杜進財先生嘴裡念著：「度天宮天上聖母請來保護這五個人的性命，這些人也很信媽祖的！請讓我們平安無事！」當時黑天暗地唯一的光亮是來自遠方九份的燈火。跳下水時，一個大浪打上來杜進財昏了頭，同伴急忙叫醒他，其中一名則說：「我的腳抽筋了！」這是他和同伴們最後的交集，之後，再也沒有其他同船夥伴的身影和呼喊聲了。

     他脫掉身上的雨衣只剩下內衣和內褲，奮力逐浪而前進，希望能夠游到礁石比較平坦的岸邊。幾陣大浪打得他頭昏眼花，只知道心裡口中不停念著：「天上聖母，媽祖保佑，天上聖母，媽祖保佑......」。這時已經完全不知道同伴的生死和命運，濛濛渺渺地讓大浪沖來帶去。不知不覺地竟然被沖到圓碎石的海岸邊，更神奇的是身上竟毫髮無傷，忽然間，感覺自己死裡逃生的活著，趕緊爬上一塊椅子般大小的岩石上，望著眼前的白濤大浪，拚命呼喊同伴的名字。此刻，回應他的只有一波波的吞噬人心的海浪聲......

     杜進財只好放棄呼喊，慢慢爬到岸上，一看大約是在基隆山下「三塊厝」附近，走了一小段路，走到梗仔寮，眼前出現一間媽祖廟，他急忙跪下，誠心感謝神明保庇他平安無事，並磕頭祈求若保佑五人安全歸來，一定回來殺豬公以答謝神明庇佑，無奈，這個願望始終未能達成。


平安歸來
    誠心懇求後，媽祖廟外停放一輛計程車，說明來意後，便請求司機送他回八斗子，回到八斗子時已經晚上十二點，整村人鬧哄哄地，有人說他們也許到別的港避難有些人說他們遇難了，大家吵吵鬧鬧中終於盼回他安然返家的身影，杜進財先生告訴村民他們遇到海難的經過並說明沈船位置，天一亮便跟著大家一同尋找同伴。直到事情發生後第三天才找到杜進財五哥的屍首，天氣轉好後才駕著櫓仔把五哥的屍首載回，這時五哥的身體早被大浪打得殘破不堪，胸口、頭上撞破了幾個大洞，之後幾天陸續找回其他同伴卻都不幸命喪大海。最讓杜進財先生難過的是同伴的忌日卻是他第一個女兒的生日，回到村子的那天夜裡，他的太太正在產婆那裡準備生產，因怕太太擔心所以沒有提起海難事件，這是他多年來的遺憾。
                                                                                                        
神佛庇祐

     杜進財先生一直認為，那天有幸於媽祖的保護，讓他得以全身而退，他表示：「我有感覺祂來救我，當時我在海裡並不覺得冷，其他人講話時都一邊發抖，而且發出很淒涼的聲音，我卻覺得沒怎樣，也不怕有壞東西來抓我，我直覺就衝了，感覺媽祖給我神力一般。」憶起當時，他真的很感謝媽祖的護佑，至今都是媽祖虔誠的信徒。



重生

比手畫腳的說明當年那場海難

    漁船遇難結束後，杜進財開始和朋友合夥經營船隻，一艘名為「明盛」的船，專抓小卷、飛魚卵和鰻魚，當時鰻魚的價錢可不比鏢旗魚差，直到六十歲一次貪睏而撞到別人的船才死心不討海了。退休後在度天宮山下的福惠宮工作，他說雖然薪水不多但總是服侍神明的工作，如今安於生活的他，對於多年前的那場海難，仍然留下悲慘而深刻的記憶，最感念和直呼神奇的是，他一心不停念著：「天上聖母，媽祖保佑，天上聖母，媽祖保佑......」，真的！媽祖近乎奇蹟而神奇地保佑他平安歸來，他這輩子就真的完全是媽祖的虔誠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