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巧的補魚網高手—杜陳美女

杜陳美女口述/許焜山整理

對美女來說織一件石花網袋是駕輕就熟。（郭娟靜 攝）

       「來到七斗子跟人家問：『美女啊！』，大部分的人都知道是我啦！」採訪補魚網高手—杜陳美女女士，我們深刻感受到她爽朗、樂觀、熱情親切的個性，「我十七歲就嫁到八斗子漁村，做過的事情多了，織網、補繒網、煮魚、捕魚、做魚販、綁草包、當校工…甚麼都做…單單補繒網就補了五十多年了！」美女一邊熟練地補著魚網，一邊輕鬆自然地述說她的往事。

       「我十四歲就搬來砂子里，住在過砂子橋德盛家附近！」父親在電力公司上班，所以，家人從台北內湖附近的「洲美」（現今內湖新明路一帶）遷居到八斗子。

       「我民國三十六年次，我先生仰山大我二歲，他是三十四年次的。我十七歲就嫁來八斗子，十八歲就生小孩，做媽媽了！」年青丈夫杜仰山當兵的日子到了，只好不捨地讓新婚的太太辛苦照顧小孩，美女堅強勇敢地扛下料理家事和扶養小孩的重擔。

年輕美女，嫁入漁村，認真學習，補網高手

       剛嫁入七斗子杜家的美女先跟在公公杜再生的身邊學習「補魚網」（台語：ㄑㄧㄚˋ網仔）的工作，人稱「阿助伯」的杜再生先生不只經營一組「繒子船」討大海，也是八斗子漁村「ㄍㄧㄣ繒」（織補整組魚網的技術）的師傅，美女天天跟在阿助伯旁邊幫忙學習，耳濡目染，也學會了一手補魚網（ㄑㄧㄚˋ網仔）的好功夫。

織網用具。（沈得隆 攝）

       五、六年後，阿助伯的大繒收起來了，轉而開「柑仔店」做起小生意，幫忙公公補魚網的機會少了。美女一樣勤奮工作，跟著八斗子婦女們到八尺門拿「卡挖拉」船（拖網漁船）的漁網回來織。ㄑㄧㄚˋ網仔的工資算的是一粒一粒網線，計算總共拿了多少粒網線？織多少魚網送回？才可以領到多少工錢？通常織補一領大魚網大約用上五至六粒的網線，一領魚網的工錢大約七、八十元，所以，織一粒網線的工錢大約可以賺到十二、三元。一般網線有四十目線、三十目線不等。織雙線（克舵尾的織網）價錢比較好…

       說起補魚網、織網…美女確實是瞭若指掌，如數家珍，在八斗子漁村真是無人不知的「補魚網高手」。

出海捕魚，暈船嘔吐，半夜忙完魚貨，白天料理家事

       丈夫杜仰山經營“新福興號”漁船的時候，美女也跟著丈夫出海捕魚，主要是捕鱙魚，晚上出海「捉早頭海」，早頭晚尾，雖然暈船會嘔吐，還是要跟著漁船作業。凌晨，漁船趕著進港處理早頭海的漁貨，美女就急著煮點心給船員吃，餵飽大家辛苦工作嘰哩咕嚕的肚子。凌晨二點多，漁船又要出海，準備捕捉「早流」的魚群，直到天亮五、六點，漁船結束一整晚的捕魚作業，回到漁港，美女又要幫忙整理魚貨，再把魚貨送到魚市場賣。

       忙完晚上漁船的工作，美女回到家裡又有家事等著料理，煮飯洗衣，從早到晚，一整天下來，美女就像一部機器忙個不停。最後，美女實在體力無法支撐，只好跟丈夫仰山求援，另外再雇請一名船員頂替自己捕魚的工作。美女才放下出海捕魚的工作，專心照顧小孩，料理家事。

夫唱婦隨，丈夫經營魚販，美女處理魚貨

       民國六十年左右，丈夫仰山冬天跟著大蟬（七斗子有名的船長林溪圳）的“滿福號”出海「抓花飛」（捕鯖魚），夏天，做魚販經營魚貨買賣，那又是不一樣的工作。美女勤奮地幫忙丈夫處理魚貨，撿魚、煮魚、曬魚等，樣樣都要學習，樣樣都要做到位。經營魚販，就是要把買進的魚貨經過適當的加工處理，再送到魚市場依不同的魚類和加工後的魚貨賣出好價錢。

       「撿魚」就是把買進的魚貨倒進裝滿冰塊和海水的大塑膠桶內，有四破魚、苦蚵魚、鱙魚等等，必須按照不同的魚類分別撿出、分開，再倒入煮得沸騰的大鍋鼎內，把分類好的新鮮魚貨一簍一簍的煮熟，這就是「煮魚」。為了讓煮好的魚賣相好、不能脫皮，不能太熟爛，撿魚的時候，就要把挑撿的鮮魚有順序的排列在竹簍上，煮魚的人更要注意火侯的大小，時間的掌握，捧起熟魚的技巧，都需要長時間實際經驗的體會和累積。

       撿魚、煮魚、曬魚這些八斗子漁村婦女拿手的魚貨處理工作，美女也是樣樣要做，樣樣精通。八斗子村子裡的魚販只要有欠缺人手，美女經常幫忙魚販處理魚貨，像八斗子的阿倫仔、阿象仔和阿仁仔都是美女多年來幫忙過的「頭家」（魚販老闆），做小卷、做透抽、做丁香魚、做四破魚等。美女前幾年退休，專心補魚網，不再去魚寮幫忙「做魚仔」（台語「處理魚貨」的意思），還開玩笑的跟魚販老闆阿仁說：「阿仁啊，我要退休了，不再幫你做魚仔，你要付我退休金啊！」

不忘娘家做竹扇的專長，帶來夫家做零工賺錢

       美女從小在臺北內湖洲美長大，早期洲美整村的村民很多人在做「編竹扇」，沒有瓦斯爐、電氣設備的年代，每個家庭都是用爐灶起火煮飯燒水，因此，煽火用的竹扇幾乎是家家戶戶必備的用具。洲美村村民就從三角湧（現今的新北市三峽）買來麻竹、長竹仔等竹子，再一條一條削成竹片，編成煽火用的竹扇。因為，當時的洲美整村人都在編竹扇，所以，美女已學會一手編竹扇的好功夫，而且，編竹扇只需簡單的刀剪和買進一些竹材，不需要甚麼大投資，平時，家庭主婦待在家裡動手就可以自由的工作，一支編好的竹扇交給大批發商價錢是三塊半，一百支三百五十元，利潤收入還算不錯。腦筋動得快的美女下定決心就回到娘家帶回一堆竹材到八斗子漁村，準備利用漁撈淡季做起家鄉編竹扇的行業，幫忙夫家做零工賺錢，貼補家用。

       經過一段時間的嘗試，因為，一個女人實在扛不動厚重的竹片，而且，當時臺北洲美一帶到基隆八斗子漁村，中途的車資運費太高了，整個成本費用合算還是賺不了太多錢，美女只好無奈地放棄娘家帶來的「編竹扇」的賺錢機會，又專心地回去經營「織網」的工作。

烘爐、竹扇與茶壺。（沈得隆攝）

專業織網高手，遺憾無人繼承

自從嫁入七斗子杜家後，美女跟著公公杜再生「阿助伯」學習織網、補漁網等前前後後也有四、五十年了，雖然，年紀大了，眼力比較差，但是，幾十年「補繒網」的經驗，愈補愈知道「眉角」，愈補愈有「勢面」，一般的漁網，美女只有摸一下，就知道魚網的網紗有多粗？有幾絲的？是九絲？還是八絲？是三股的？還是六股的？美女補漁網、織網的功力卻也不輸八斗子漁村慶仔（藍慶雲先生）及科土（杜文科先生）等早年的老師傅。或許是多年補漁網累積的深厚感情，美女感慨現在的年輕人不願意從事補魚網的老行業。

美女只要摸一下，就知道魚網的網紗有多粗。（沈得隆攝）

       「光是做『小海』的補漁網、織網的工作就做不完，現在，補網的人少了，補繒網的工資費用都是師傅自己說的就算數，師傅自己決定工錢，一天工資三千元應該是合理的。」美女輕鬆自信的說著，其實，漁船出海捕魚總是會碰到漁網破損的問題，尤其，海豚（台語俗稱「海豬仔」）受到保護，禁止捕殺後，海上的海豚越來越多，漁民非常頭痛過多的海豚經常衝破魚網，造成漁民不少的損失。有時候，因為魚網破洞太大，為了節省工資，就用一大面的漁網整面把破洞蓋起來，只是「補整片」的做法雖然比較快，但是，也要算準魚網的目數，相同目數接在一起才會平整，整領魚網才不會皺在一堆。經驗豐富的美女腦海裡有說不盡的補魚網的技巧和眉角。

        除了織網、補繒網，美女也是「綁草包」的高手，每年，春夏之際，「放飛魚卵」季節來臨，漁民需要大量的草包來採捕飛魚卵（八斗子漁民稱之為「放飛魚卵」），船家知道美女也是綁草包的能手，技術一流，也都來央請美女幫忙綁草包。

       織網、補繒網、綁草包，年紀雖然大了，美女手邊還是隨時都有船家送來的漁網等著織補，「補繒網、補網實在是不錯啦！我也感到可惜，我們小孩不會想要學補網！」美女感慨的說出心中的期望。

辛苦打拼的女人，認命樂觀撐起家庭

       十幾年前，丈夫仰山過世了，美女更加辛苦工作，一步一腳印，慢慢把孩子們帶大，四年前，小兒子杜燦堂買進FRP新船CT3的“東福吉號”。因為，夏天到東北捉小卷的開銷費用太高，東福吉號在近海捉鯖魚，魚獲狀況好的話，一天二、三千斤的鯖魚，也算是不錯的漁獲收入。說著說著…美女總是語調開朗樂觀，永遠是那麼熱忱親切…

       望著杜陳美女一邊專心地織補魚網，一邊樂觀滿足地訴說著織網、補繒網、捕魚、做魚仔的往事和孩子們的近況，讓人心生感激。多少年輕少女從外地嫁入八斗子漁家，默默付出青春，辛苦一生，為承繼八斗子漁村的漁業發展和漁民的後代幸福認命的工作，無怨無悔的付出，令我們不得不為這些偉大的漁村婦女們表示由衷的敬佩和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