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魚 / 作者：杜承璋

作者介紹

杜承璋，49年次，八斗子人，自小擅長游泳、打魚，幼年時抓熱帶魚到水族館販賣賺取零用金，十多歲就自製魚槍下海射獵，是最典型的海邊囝仔。杜承璋憑著記憶和親身經驗，把當時的討海生活一字一句記錄下來，他樸實流暢的文字與開朗的人生觀，結合成一則則動人的故事，希望讓年輕一輩的八斗子人也能了解當時海上作業的情景。

小時候最愛的潛水活動就是刺魚，是種生死遊戲，當然死的都是魚。

住家隔壁的成義叔叔(綽號「鐵人鎗」)會幫我打造最棒的刺魚槍，由一根竹子、一條強力伸縮橡膠、一根不銹鋼鐵條所組合而成，變成非常凶悍的利器，再加上蛙鏡就能在母親的懷裡－大海－恣意而行。

我最喜歡潛水刺烏賊，它们往往都是一對棲息在砂底的錨邊休息，剛開始不曉得都先刺大的烏賊（公的），結果，大的公烏賊被刺中後，小的母烏賊嚇到，馬上噴出黑煙，一溜煙就不見了。後來，才知道要先刺小的烏賊（母的），母烏賊被刺中了，公的烏賊絶對不會落跑，它會一直游守在附近，像是還在等待母烏賊。可見雄性用情之深，絶對不輸雌性的。瞭解烏賊的習性後，刺烏賊就經常可以刺到一對一對的。

記得我曾刺過一隻三、四斤的虎蟹，拿回家打算用滾燙的熱水煮，竟然虎蟹太大，放不進鍋子裡，只好把兩隻前螫折斷。大虎蟹煮熟後，帶著一點得意的心情，拿一支前螫給成義叔叔品嚐，聊表孝意。沒想到，叔叔一口把前螯咬下去，牙齒馬上掉了一段，氣得他回家拿出鐵鎚，朝著硬幫幫的前螯敲下去，總算把蟹肉取出，光是白晰晰的蟹肉就有四公分厚。看著叔叔吃蟹肉的滿足感，內心真是充满喜悅與成就感，如今想起，依然如是。

記得我在國小五年級的時候，終於存足了八百元，高興地跑到愛三路華國飯店前一家在賣潛水用具的體育社，買了一把防水手電筒。當時，大概是八斗子唯一的一把防水手電筒，晚上，興奮的睡不著。因為聽說白天與晚上海底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第一次晚上潛水下海刺魚，老實講，心理有點怕怕的，還是硬著頭皮跳下海裡，眼睛緊隨著手電筒的燈光找尋目標。果然，晚上的海底世界跟人類差不多，魚兒也需要休息睡眠，每隻都躺著隨你處置。只有龍蝦晚上才出來覓食，正是下手的絶佳目標。第一次的晚上出草大豐收，高興的把一隻近二斤的龍蝦拿給阿祖(曾祖父)摸，並且大聲跟他說：「這是我刺的，馬上煮給你吃！」，阿祖高興的合不攏嘴。因為從小我就跟阿祖一起睡，阿祖非常疼愛我，兩人間有股他人難以感受到、說不出的感情。一直到國中畢業後，我上台北唸書，才停止跟阿祖睡在一起的甜蜜生活。聽爸媽說，每到星期四、五阿祖就會問他們：「承璋回不回來？」每次想到這裡眼睛都被淚水淹沒。

如今我已經五十三歲了，阿祖也走了三十多年了，父親也走了，海裏的世界也走樣了，要回到從前海底潛水刺魚的快樂光景，目前只能從記憶裡去尋找拼湊。雖然如此，我只希望能像從前一樣，再跳下去海裡刺一次魚就好。

杜承璋 101.12.31